布考斯基从来没有把写作当成是一种工作,尽管生活困苦,又经常喝得烂醉,甚至是辞掉工作,直到晚年他也没有停止过写作。正如他所说“只要红酒还在流,打字机还在响,就都没问题。”到了1990年代,他的书信并不算多,这也是布考斯基生命中最后的四年。步入70岁的布考斯基,面对写作依然热情不减,享受着写作带给自己的快乐,并毫无功利之心。今天我们分享由里所翻译的《关于写作:布考斯基书信集》中,布考斯基晚年的书信,这四封书信虽然内容简短,但我们可以体会到他对写作的真诚、执着和坚定的态度。


以下书信选自《关于写作:布考斯基书信集》,里所译。


1990年1月,亨利·休斯在《梧桐评论》上发表了布考斯基的诗。


致亨利·休斯

1990年9月13日


很高兴我比你大很多。


我现在70岁了,只要红酒还在流,打字机还在响,就都没问题。当我为了房租给那些男性杂志写黄色故事时,生活对我来说是一场精彩的秀,现在它依然很精彩——我边写作边对抗着各种蝇头小利的危害,对抗着“终结”这个标牌邻近的脚步。有时我很享受这种和生活的辩论,换句话说,离开时我也将毫无遗憾。


我有时把写作称为一种疾病。如果真是这样,我很开心这种病找上了我。每当走进这个房间,看着这台打字机,我总能感觉到某些来自别处的事物,某些奇异的神灵,某种完全难以形容的事情,正以一种不可思议地、絮絮叨叨地、绝妙的幸运触动着我,并且这幸运的感觉在持续、持续、持续。哦,是的!


致《北科罗拉多评论》的编辑们

1990年9月15日


【……】我注意到你们杂志是附属于大学的,但你们看起来一直还挺有人性的,至少从你们的回复来看。不过最近几年我也注意到,有个别几份大学出版物在它们所要传播的内容方面,都越来越有一种开放的冒险精神和异质性了,我是说它们看似已经爬出了19世纪,毕竟21世纪就要来了。确实是个可爱的信号。


是的,我理解你们所说的写作和作家。我们看起来已经失去了目标。作家们写作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被人当成作家而已,他们不再写作则是因为这件事会让他们边缘化。我回过头去查看庞德、T.S. 艾略特、e.e. 卡明斯、杰弗斯、奥登、斯彭德他们的情况,他们有些作品能力透纸背,能将纸灼烧,诗歌就能成为事件,是一次次爆炸。那是种极大的兴奋。现在,这几十年好像都静悄悄的,几乎是一种训练出来的寂静,仿佛无趣才代表着天赋。如果一个新的天才出现了,也仅仅是一闪而过,不多的几首诗,一本薄薄的诗集,接着他或她就沉沦了。只有天资却没有耐力,简直就是该死的犯罪。那意味着他们跳进了温柔的陷阱,意味着他们相信了既得的荣誉,意味着他们文路的短暂。一个作家不是因为他写出过几本书就能被称为作家,一个作家被称为作家仅仅因为他现在还能写作:今晚、这一分钟。我们有太多所谓的作家,他们的书从我手边绵延到地板上,但他们完全都在说废话。我认为我们只吹走了半个世纪臭气熏天的风。


是的,我喜欢古典作曲家。我经常一边写作一边听音乐喝红酒,抽着印度芒格洛尔象头神手卷烟。回旋的烟雾,再加上打字机的声响和音乐声,这是多好的一种向死神脸上吐唾沫的方式啊,同时也庆贺着死神。是的!


致约翰·马丁

1991年3月23日  上午11:36


我不停地有种感觉:我是个刚开始写作的作家。过去那种兴奋和惊讶都还在……这真是太疯狂了。我想太多的作家,当他们在这个游戏里待了一段时间后,他们就开始变得拿腔捏调、小心翼翼,他们怕犯错误。但只要你掷骰子,你有时就难免会输。我喜欢保持松弛和自由。一首紧张的好诗当然也是可以的,但那通常需要你在其他地方花很大劲儿。我知道我有时写得也是废话,但我不管它。就敲着这面鼓,感受它里面令人满足的自由。


我已经度过了大量的大片的大胆的大好时光,到目前为止,众神终于允许我庆祝一切了,这感觉真奇怪。但我会接受的。


致约翰·马丁

1991年4月11日  凌晨1:42


我现在可能确实写得太多了,对我来说,不写不行。我写得入迷。


在我大脑深处,我一直记得在亚特兰大的日子,现在我会不停地尽我所能回想当时的情况,那时我正忍受着饥饿,神志不清,但当我用铅笔头在报纸空白处开始写作的时候,也许我还算清醒。那些报纸是房东铺在泥地上当地毯用的吧。不发疯吗?当然发疯,但是一种好的疯,我宁愿这么去想。无法忘记当时,永远。在文学方面我受过最好的训练,那是任何人都无法相比的。我总是设法冲破各处的天花板,并且说到做到。